界面新聞記者 | 張曉云

管理人未盡職，但資管產品損失因未清算而無法計算，投資者的權益該如何維護？近日，北京金融法院發(fā)布的一則典型案例，給出了一個新答案。

該案例中，在投資者A與甲基金公司合同糾紛案中，管理人在盡職調查中存在疏漏、未盡到謹慎勤勉義務，導致資管產品回款不足，無法兌付。綜合考慮管理人過錯程度與投資者損失之間的因果關系等因素，北京金融法院判決管理人對投資者A損失承擔40%的賠償責任。

值得注意的是，該案產品為未清算狀態(tài)，甲基金公司向投資者A承擔賠償責任后，投資者A在案涉某基金后續(xù)清算中享有的權利，在賠償金額范圍內由甲基金公司繼受。北京金融法院還首次提出“六步審查法”，為管理人盡職調查義務的司法認定提供了明確指引，填補了責任認定的空白。

管理人判賠40%損失責任

北京金融法院發(fā)布的案情顯示，2017年3月，“某契約型基金”在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yè)協會備案。2017年4月，投資者A、作為管理人的甲基金公司、與作為基金托換人的某銀行簽訂《某基金合同》，約定了基金投資方向、基金存續(xù)期限、基金管理人采取的風控措施等內容。投資者A按照合同約定向基金募集專用賬戶轉入100萬元。

后由于投資標的公司違約，甲基金公司未能如期對投資者A的基金份額進行兌付。投資者A認為系因甲基金公司在盡職調查中未盡到審慎義務，導致出現回款不足，無法兌付。因此，投資者A訴至法院，要求甲基金公司賠償本金損失及資金占用利息損失。

北京金融法院經審理認為，甲基金公司在盡職調查過程中僅對投放情況進行了調查，未向投資標的公司、下游合作公司調查核實合作協議的履行情況，存在疏漏，屬于未盡謹慎勤勉義務情形。另外，投資標的公司向某私募基金公司提供了應收賬款質押，但根據另案生效判決查明，存在在先的應收賬款質押登記，且經生效法律文書確認，由此導致甲基金公司不能對投資標的公司的應收賬款行使優(yōu)先受償權。

綜合以上兩點，法院認定甲基金公司在盡職調查中未盡到謹慎勤勉義務。綜合考慮甲基金公司的過錯程度、與投資者損失之間的因果關系等因素，判決甲基金公司對投資者損失承擔40%的賠償責任，損失賠償范圍包括投資本金及資金占用損失。甲基金公司向某投資者承擔賠償責任后，投資者A在案涉某基金后續(xù)清算中享有的權利，在賠償金額范圍內由甲基金公司繼受。

上海國獅律師事務所律師江朵在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表示，北京金融法院首次提出“六步審查法”，涵蓋調查匹配性、持續(xù)性、結果全面性等標準，為管理人盡職調查義務的司法認定提供了明確指引，填補了責任認定的空白。

產品不清算無法計算損失

資管類糾紛通常是因資管產品出現問題無法兌付引發(fā)，核心爭議包括：管理人是否盡到了包括勤勉義務在內的信義義務，進而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以及責任范圍。

4月，界面新聞獨家報道了重慶信托TOT項目京潤6號的相關案例，在審理認定重慶信托未盡適當性義務的前提下，成渝金融法院二審改判駁回投資者全部訴求。歸根究底是因為涉案產品目前處于未清算狀態(tài)無法計算具體損失值。（詳見《【獨家】TOT項目京潤6號后續(xù)：重慶信托未盡適當性義務，為何二審改判駁回投資者全部訴求？》）

上述案例的審理邏輯下，也影響著資管機構的對底層資產的處理邏輯。

一位資管領域律師曾向界面新聞舉例某個爛尾樓項目，“管理人不會有動力將爛尾樓項目推向市場，因為背后是某私募基金產品，一旦取得‘三證’，就可以具體計算損失值，投資者就可以去法院提告，私募基金公司會輸掉官司，但是只要這個樓一直爛在那兒，損失永遠無法計算，基金公司就永遠不會有輸掉的官司。”

此前，界面新聞在跟蹤報道某風險機構破產重整方案時發(fā)現，屢屢被否的債權人投票有一個共通點，幾家信托公司的投票均為不同意。

投否決票是債權人的權力，但同樣涉及的銀行機構、金融租賃等債權人的投票與其相反，最后該方案經多次修改后，幾家信托公司的債權份額因占比太小，否決票已無法阻止通過破產重整方案通過。

其中兩家信托公司的投資者在此前已拿到監(jiān)管機構對涉案產品的投訴調查回復，認定信托公司存在失職。當時一位投資者代理律師向界面新聞這樣表示，信托公司當然希望這家公司永遠無法破產重整，那樣就永遠無法計算具體損失。

此后，據界面新聞了解，兩家信托公司掌門人變更后拋出和解方案。其中一家的投資者均以足額本金方案和解結束，另一家的和解方案為打折兌付，因此還有投資者未和解，但目前為止這家信托的投資者還未發(fā)起正式訴訟。

司法審判和實踐突破

上海正策律師事務所律師魏峻軍在接受界面新聞記者表示，管理人或銷售方未盡投資者適當性義務，原則上要等待基金清算完畢或法院能夠推定損失已確定，才會支持投資人的訴請。少數案例會結合其他因素，會判令管理人或銷售方先行賠付。

北京金融法院此次發(fā)布的典型案例中，基金財產轉化為對某應收賬款的優(yōu)先受償權被視作基金投資的核心目的，結合過錯程度及因果關系，判令管理人先行賠付屬于用司法實踐解釋“勤勉謹慎”的管理義務。

該判決中明確釋明“甲基金公司向投資者A承擔賠償責任后，投資者A在案涉某基金后續(xù)清算中享有的權利，在賠償金額范圍內由甲基金公司繼受”，意味司法判決并未剝奪投資人基于份額的權利，管理人因過錯只是先行賠付。若后續(xù)底層回款遠超管理人賠償金額（通常這種情況可能性較?。?，投資人依舊有權獲取超額部分，僅就管理人實際賠償部分不得重復受償。

也就是說，雖然該私募基金未完成清算，但并不影響管理人向投資者承擔賠償責任。只不過，投資者在后續(xù)清算中享有的權利，在已獲賠償范圍內由管理人享有。

因此，北京金融法院此次發(fā)布的典型案例支持投資人在資管產品完成清算前也有權要求資管公司承擔賠償責任，業(yè)內討論熱烈，特別是在不少已出風險的資管產品投資者群體中產生熱議。

魏峻軍提到的少數判決案例為2021年度上海法院金融商事審判十大案例中的案例4。

界面新聞查閱案例發(fā)現，該案為投資者周某起訴鉅派投資、鉅州投資私募基金糾紛案。為管理人實控人參與推銷、管理私募基金造成投資者損失的責任承擔的案件，是首例基金銷售方承擔100%連帶賠償責任的案件。該案中，鉅派投資為鉅洲資產的實控人，并參與基金銷售，該私募基金背后存在一起刑事案件——2.3億資金被他人惡意挪用無法清算。

事實上，雖然該案例的判決結果是基金銷售方承擔了100%的連帶責任，但在后續(xù)的司法執(zhí)行時也體現了權利繼受情形。

據界面新聞了解，在該案生效后，同產品投資者紛紛起訴獲得同樣的判決結果，但在執(zhí)行階段受執(zhí)行人支付意愿和能力影響，結果不同。第一、二批投資者和鉅派投資簽署不同折扣和解協議，在支付和解款后，周某的刑事案如后續(xù)有資金回款，權利由投資者繼續(xù)享有。但受鉅派投資公司運行影響，在第三批之后的投資者已無法拿到執(zhí)行款，鉅派投資已成失信被執(zhí)行人。